三、悲风桶狭间
首先,今川大军逼来,织田军中战、守主张不一,信长对此也矛盾重重,数日不能拿出决策,他虽然倾向于出城抗战,却并没有良策在胸,也因此根本没有组织起有效的防御体系。“运数终时,智慧之镜也蒙尘垢”,应该不是在嘲笑家臣们,而是自嘲,那是他当时接近绝望的心理写照吧。
然而奇怪的是,中岛砦距离鹫津砦仅有二公里,距离桶狭间却有五公里之遥,织田军在朝比奈泰朝的鼻子底下移动,侧翼竟然没有遭到攻击。或许是今川军先锋刚取得局部战场的胜利,归砦休整,麻痹大意所致吧。
第二天,信长回到清洲城,检视所斩获的首级,并且论功行赏。战国时代,得立首功被称为“一番手柄”,首功必得重赏,与获得其余功劳者不可同日而语。当日,家臣们都认为首功当属斩下今川义元首级的毛利良胜,而首先以枪刺伤义元的服部一忠应该立二等功。然而令众人惊异的是,信长首先叫道:“梁田出羽守上前听赏!”
信长折而向东,是希望绕过潮水,继续南下救援丸根等砦呢,还是想趁此机会绕过今川军先锋,寻找主力决战的机会呢?恐怕连信长本人,也在犹豫中难以判断自己真实的行军意图吧。但结果是,织田前军佐佐隼人正胜通的部队在山地遭遇到义元本队的前卫,率先吹响了战斗的号角。
藤本正行的论断,现在在日本史学界变成了主流,那么就让咱们根据“正攻法”的观点,再来重新演绎一下桶狭间合战吧——
藤本正行考证出第一次提到奇袭战概念的乃是江户幕府初期的儒医小濑甫庵,他在《信长记》一书中基本完成了后人所传唱的桶狭间奇袭战的基本流程。而另外一本更具史料价值的书《信长公记》中却记载着全然不同的故事。
或许就是在这个时候,信长得到了有关今川义元在桶狭间扎营布防的情报,机运之神似乎在眼前一晃而过,能够准确抓住战机,确实是信长的过人之处。他立刻挥师东进,冲向桶狭间——估计这个时候,除义元本队外,其余各部兵马都已经离开了东海道,正在前往大高城的路上,因此织田军直冲桶狭间,于路没有再遭遇敌军,引发战斗。
在检查尸体的时候,熊谷直实发现少年腰间挂着一个锦囊,内盛一支笛子,不禁更为哀伤:“想我军兵数万,阵中带着笛子的一个都没有,这少年确是个风雅之人呀,实在可怜。”事后才知道,这少年乃是修理大夫平经盛之子,名叫敦盛,年仅十七岁。
且说歌罢一曲,信长下令:“拿具足(日本盔甲的样式)来,吹响法螺贝(当时作军号使用)。”于是穿上盔甲,站着吃了一碗汤泡饭,然后跨上战马匆匆离开清洲城,向前线奔去。此刻跟随在他身边的,只有岩室长门守、长谷川桥介、佐藤藤八、山口飞驒守、贺藤弥三郎五名骑马武士和两百足轻【即步卒,装备简陋,主要由低级武士或农民兵组成。】而已。
基于以上两个因素的制约,战争延续时间都不会很长,超过一个月就比较罕见了。历史上所记载的旷日持久的战争,也往往是打打停停,很多情况下并非真的长期交锋或者对峙。就以攻城来说,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一鼓而下,最多也不过包围个十天半月,超过这一时间,钱粮消耗就有可能会使攻城方破产。长期围城并非不存在,但往往是攻方以最快的速度破坏城外防御设施,烧掉城下町,然后在附近构筑“付城”来监视和封锁目标城砦,留下少量部队守备付城,随时警戒城内动向以后,主力部队就先解散回家了,要等时机成熟后才会重新集结起来,一举将城砦攻克。
田乐狭山是一座小山,海拔五十六米,附近道路狭窄,即田乐狭间,形状如桶,故又名桶狭间。据说义元行至此处,当地父老忙着趋奉新领主,箪饭壶浆前来犒劳“王师”,义元大喜,加之天气炎热,就命令原地休息用饭,顺便检视前线送来的佐久间盛重等人的首级,待暑热过后再走。
信长经过丹下砦,到达善照寺砦以后,听取了有关前线战况的汇报——此为当日十时,同样也在十时左右,丸根、鹫津两砦先后陷落。此后,他并没有转向东北,绕路东南,直袭义元本阵,因为他当时应该并不清楚义元本阵究竟在哪里(派遣当地父老阻碍义元前进的猜测,太也无稽了,义元真的会在彼处停留,也只是一个巧合而已),而是南下中岛砦,然后折再向东。当日正逢满潮,沿海道路难以通行,今川军趁此时机对丸根等砦发动进攻,也正是认定织田增援部队难以快速到达。
这些阻碍义元行程的父老是哪里来的呢?是否自发前来的呢?神化信长的人认为,那是信长或者梁田政纲特意派遣前往的。
不过鸣海城主由山口教继换成了今川氏家臣冈部元信,那是不会错的,此外,鸣海城西南方的大高城,今川义元也换上了自己的亲信鹈殿长照担任守将。这是深深楔入尾张国的两颗钉子,使织田信长寝食难安。
战国中期以前的战争,大多数规模不大,持续时间也很短。规模不大是因为战国大名的领国一元化统治还没有彻底完善,加之很多势力的领地不过数乡、一郡而已,动员力非常有限,三五百人对战本是常事。而持续时间短促,则基本是受到以下两个因素的制约:
信长也很了解这一点,因此他在即将攻克岩仓城,基本统一尾张国的前夕,要携带礼物前往京都谒见室町幕府足利义辉将军,得到对方赐予尾张守护一职的承诺——那个坂井大膳不是逃去骏河了吗?他很可能会以为守护代报仇为名,鼓动今川义元来进攻自己的,如果自己得到了尾张守护的职位,则坂井之流就师出无名了。
少年俊彦,顷刻化作离魂,果然人事无常,宛如幻梦,生老病死,痛苦实多。传说熊谷直实想到这些,不禁万念俱灰,从此落发出家去也,法号莲生。这则故事此后被改编成各种曲艺形式,广为传唱,幸若舞中的这一则,也是织田信长最为喜爱的。
两则故事除了可怜的被杀人名字不同外,几乎完全一样,以今川义元这种智勇双全的“东海道第一武将”,很难相信他会连续两回落入织田信长相同的圈套之中。这大概是后人往信长的身上涂抹光辉,要使人相信在决战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从而编造出来的吧。事实上,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五月十九日凌晨,信长突然从被窝里跳出来,直奔热田神社,应该是下定了与今川义元作战到底的决心。当然,以手下区区三、四千兵马,还要分出不少来驻守各地城池,并且防备北方的美浓国斋藤氏,不采取奇袭的策略恐怕是根本没有成功可能的。然而直到当日中午,今川义元的本队才会走到田乐狭间,信长事先是没道理会猜到的。
信长得到消息,立刻领兵从小路迂回穿插,当日午后一时左右突然接近义元本队。义元仓惶应战,恰在此时,老天也来帮忙,乌云密布,暴雨倾盆,今川军迎风而立,睁眼都很困难,更别说挺枪厮杀了。信长举枪向天,大声吼叫,全军顺风直冲义元本阵。二时左右,今川军已接近崩溃的边缘,义元在旗本(直辖武士)三百骑的簇拥下朝后退去。
今川军进攻大高城附近的两座砦子,佐久间盛重出砦迎击,织田秀敏和饭尾定宗父子却闭砦固守。两砦相距不到一公里,却采取截然不同的应对之策,正说明织田家当时甚至没有统一的指挥,上下自行其事,乱成一团。
宛如梦幻。
永禄元年(1558年)三月,信长改从北路着手,包围了春日井郡依附今川方的品野城,守将松平家次出城突袭,织田军被斩五十余人,大败亏输。此后又是连年的恶战,直到两年后的永禄三年(1560年)元月,信长才最终攻克品野城,把今川势力从尾张国东北部驱逐出去。
得知佐佐胜通战死的消息后,织田军更为绝望,但士气不降反升,意图背水一战。相反的,义元得到消息,却更为轻视敌军,笑道:“便天魔鬼神前来,又能如何?!”丝毫不作防备。《信长公记》中说,胜通战死的时候,信长本人还在善照寺砦没有动身,闻讯南下中岛砦,有家老拉住他的马辔谏阻,信长喝道:“今川军昨晚运粮前往大高,而今又已作战半日,定然十分疲惫,我军以逸待劳,获胜可期!”从这段记载来看,似乎信长初始的目的地乃是大高城,而非桶狭间。
还有一则传说,说是尾张国的户部城主户部新左卫门也在某一年倒向了今川义元,信长就搜集新左卫门历年写给自己的书信,仿冒笔迹,伪造了一份信,大意是:“归降义元并非我的本心。我想义元迟早会大举进攻尾张国的,到时候我会阵前倒戈,回归织田殿下阵营,咱们两面夹击,则今川军必然溃败。”信长派家臣装扮成商人,把这封假信故意送到今川义元手中,诱使义元杀掉了户部新左卫门。
这场暴风雨似乎真是天意,因为它是突如其来的,持续时间也不过十分钟左右。数日来烈日当空,毫无降雨迹象,否则义元应该不会为了乘凉而驻军狭窄之处吧。然而夏季雷雨本就毫无征兆,倏来倏去,降雨虽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继三山赤塚之战后,天文二十三年(1554年)正月,今川军大举进攻智多郡的水野信元,信元向信长求救,于是信长就和叔父信光联兵,冒着暴风雨渡海前往增援。这一仗织田方获得小胜,击退今川军,并且攻克了对方的村木砦,不过自己也付出了颇为惨重的伤亡。
信长在暴雨中看到了义元的旗帜,立刻舍弃残敌,急速追去,等赶上义元的时候,这位“东海道第一武将”的身边只剩下了不到五十骑。信长的马迴众(亲兵)服部小平太一忠舞动长枪,直冲义元,被义元拔刀砍伤了小平太的膝盖。另一名马迴毛利新介良胜急忙上前相助,两个打一个,终于割取了义元的首级。
今川义元是五月十二日离开骏府的,十三日到达远江国挂川城,召开第一次军事会议。因为其麾下各军中以三河兵最为悍勇能战,于是就派大将井伊直盛和三河国冈崎城主松平元康统率三河兵做为前锋,直捣尾张。
在这种背景下,今川义元能够亲率数万大军,想要冲破重重阻碍,浩浩荡荡地杀向直线距离超过两百公里的京都,不能不说是义元无双实力的体现。
荒子城的前田军、佐佐胜通残部等,陆续与信长军合流。午后一时,信长在义元本队前卫正面展开,准备发动决死的突击。《信长公记》中在两军初交锋时,不但没写下雨,反而说“天空晴朗”,或许风雨是在恶战当中才突然降下的吧。
今川军出动的消息传到清洲城中,织田信长突然从被窝里跳出来,命令小姓(年轻侍从)打鼓伴奏,他则手持折扇,且歌且舞——
从来成王败寇,织田信长后来成就诺大事业,因此他一举成名的桶狭间合战也理所当然地被神化了,似乎从丸根、鹫津两砦的激战,到此后今川义元驻扎桶狭间,甚至老天爷赏赐狂风暴雨,这一切都是信长的预谋,似乎今川义元从离开沓挂城开始,就踏入了这个信长精心策划的大陷阱中。
但是织田信长前此的一系列举动,包括攻克品野城,围困鸣海城和大高城,以及出征三河国吉良地方,很明确地向家臣们表达了自己不愿投降,誓要抗战到底的决心。知道信长性格暴躁,随时可能惩罚臣下的家臣们,没人再敢提“投降”二字。
除了今川义元的本阵外,今川军各部散布在从桶狭间直到大高城的方向上,因此织田前锋佐佐胜通出了中岛砦没多久,就在东海道上遭遇了一支今川军,双方展开激战。佐佐队不过三百人而已,所遇敌军应该近千,一战下来,胜通等五十余位著名武士战死——据记载,胜通的行动并非出自信长命令,很可能是在了解主将自杀性突进的意图后,故意为全军做出光荣战死的榜样吧。
智多半岛的最大势力,乃是刈屋城主水野藤七郎信元,从属于织田氏。然而山口教继以鸣海城叛降今川氏以后,又通过威胁利诱,拉走了沓挂、大高等城,几乎就要连成一片,把智多半岛和尾张腹地完全割裂开来。可以预见,一旦今川势力完全封锁了智多半岛北部,则水野信元就算是无双忠臣,为了家族的安泰也定会被迫倒向今川方的,那么织田信长将失去近三分之一的辖下领土!
听到主将出阵的消息,织田方诸将也纷纷跑出家门,集合兵马,仓促赶上。等信长来到热田神社的时候,竟然稀稀拉拉凑了两千之众。于是他进入神社祈祷,并宣读了讨伐今川义元的檄文。据说信长在神前得到了吉兆,士气因而大振。
其实,查看信长在此前此后进攻美浓国的战术运用就可得出截然不同的结论。英雄都是逐渐成长起来的,时年才二十七岁的信长,坚韧、勇敢,却并不具备超乎常人的智谋和缜密的思想。桶狭间合战中许多细节记载的歧点和疑点也很多,信长的取胜,或许真是上天保佑,诸事凑巧,而非纯粹人谋。
同年四、五月间,信长再次对山田郡用兵,派家老佐久间信盛包围了鸣海城,派佐久间盛重进攻大高城。就在这种情况下,今川义元于五月十二日离开本城骏府,集结大军西下——著名的桶狭间合战就此拉开序幕。
「一番手柄」
梁田政纲因为报告了义元本阵所在地而获得“一番手柄”,受到最厚重的赏赐——或许信长从这个时候就开始注意到了情报战的重要性吧。
然而“奇袭战”这个概念,千余年间一直萦绕在日本人心头,到处传唱,使他们激动不已,感佩不已。可是到了1982年,军事史研究学者藤本正行却石破天惊地指出,所谓“桶狭间奇袭战”,或许根本就是后人所编造出来的神话。
“人间五十年,
然而织田信长由得诸将议论纷纷,他自己却始终不发一语。一直讨论到深夜,重臣们数次磕头请求信长尽快拿定主意:“就算殿下您不肯采纳我们的建议,想要出城一战,也请尽快下令吧,时机紧迫,不能再犹豫了呀!”信长却还是不肯表态。最终,信长站起身来,若无其事地说道:“很晚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了。”然后转身走向内室,似乎有人听到他口出嘲讽之语,说:“运数终时,智慧之镜也蒙尘垢。”
这个松平元康就是六岁离家,先后在尾张和骏河做人质的松平家幼主竹千代,今川义元对这个年轻人颇为器重,在他元服后就把自己名字中的“元”字赏赐给他,起名为松平元信(后来才改名元康),还把自己的侄女嫁给他为妻。在当时,获得主公允许,使用其名字中的一个字,称为“一字拜领”,乃是无上的荣耀,深受宠信的表现。然而,宠信固然宠信,义元前此却一直把元康留在身边,不肯放其回归故土三河冈崎——大概义元早就看出这个孩子不是甘于长久屈居人下之辈吧。
在解除了侧翼的威胁以后,今川义元唯一的发展方向就是向西,不是侵入美浓,就是吞并尾张。然而美浓国西部多山,不利于大军运动,况且今川、斋藤两家交锋次数也不很多。尾张国则是东海道的枢纽,一马平川,交通发达,能够排开大军,况且骏河与尾张之间的战争,从信秀时代算起,就已经延续了有二十多年了。今川义元之图谋尾张,乃是天下尽人皆知的事情。
还有重臣提出,今川义元驱动两万五千大军西进,如果长期顿兵清洲坚城之下,定然粮草不继,到时候开城杀出,就有可能将敌军彻底击溃,所失去的土地都可恢复,因此只有守城才是上策。他们纷纷要求信长放弃前线的丹下、善照寺、鹫津诸砦,收缩防线,集中兵马守备清洲及其附近诸城。
中岛砦的守将是千秋季忠和佐佐胜通,信长以他们的兵马为先锋,出中岛砦后延东海道直插桶狭间。义元本队五千人扎营桶狭间,意外地没有采取常见的守势,各军团团保护主将,反而呈西北、东南方向一字展开,几乎与道路平行。这一方面是地势狭窄所致,另方面也说明义元因胜而骄,过于大意了。如果老谋深算的太原雪斋在此,定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可惜雪斋和尚已于数年前就过世了。
那么,剩下的道路只有两条,一是出兵救援丸根、丹下二砦,就此与今川军恶战一场,二是巩固防守,以等待反攻时机的到来。以家老林秀贞为首的大部分家臣都主张采取第二种方案,固守清洲城。林秀贞说:“清洲东面有五条川作为天然的屏障,淸洲城墙垣坚固,密布箭橹,就算今川义元是天神下界,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其攻克的。况且清洲城周边还有岩仓、那古野、胜幡、守山、末森等坚城,互为犄角,只要防御得法,可保不失。”
山口军和今川军总共一千五百人,总大将是教继的儿子九郎二郎。激战了数个小时,双方互有胜负,各自退兵。一看以武力无法征服山口氏,织田信长就开始玩阴的,传说他派间谍前往骏河国去散布谣言,说“山口教继本是诈降,他还一直和织田信长暗中有书信往来”。今川义元听信了这一谣言,于是就把教继召来主城骏府,取下了他的首级,然后派大将冈部元信前往镇守鸣海城。
虽然是正面对攻,但今川军因为麻痹大意,还在休整,根本就没有做好应战的准备,前卫很快就被击溃了。义元本阵受到影响,士气低落,乃与不过自己半数的织田军杀得难解难分。想义元也是驰骋沙场多年的宿将,怎会因为肥胖而无法骑马?有一种说法,是他在骏河出兵的时候,突然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臣子们都说这是不祥之兆,所以才弃马乘轿的。等到织田军杀近,义元舍弃乘轿,在旗本的保护下骑马后撤,却因为道路泥泞而行动迟缓。再加上今川军呈一字排开,无法集结有生力量阻遏信长突进,义元遂被追上,枉然丢了性命——享年四十二岁。
首先,因为领地小弱而使得很多战国大名们的财政状况捉襟见肘,虽然他们往往对领内百姓课以重税,每年土地收获量超过六成都要上缴给领主,但仍然很难维持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其次,因为有大量国人存在。这些国人也被称为“地侍”,因为他们和土地是牢不可分的,部分国人本身也参与农业生产,即便不下地,他们所征发的军役也大多是农民,这些农民被拉出去打仗了,则耕作就会延误,土地就会荒废,所以往往战争只在农闲时期爆发,等到农忙时候,大家就都想着撤兵回家种地去了。
直实跳下马去,按住败将,正想割取对方首级,但等掀开头盔,却发觉对方只是个少年而已,相貌极其秀丽,稚气未脱。直实不忍下手,喝问姓名,对方却回答说:“你砍了我的首级回去,自会有人认识。”直实回头望去,己方兵马已然汹涌而至,于是含泪说道:“本想饶你性命,可是我军业已杀到,你肯定会死在他人手中,不如还是由我来杀你,以后给你祭祀供奉吧。”一刀割下少年的首级。
五月十七日,井伊直盛和松平元康率领今川军先锋兵马越过镜川,踏入尾张国境。这个时候,尾张兵还未能攻克鸣海、大高两城,他们在鸣海城附近修建了丹下、善照寺、中岛三砦作为付城,在大高城附近修建了鹫津、丸根、正光寺、向山、冰上山五砦作为付城,打算长期围困。
听说义元即将出兵,信长急忙挥师杀往三河国吉良地方,以牵制敌方的兵马不能按时汇合。尾张兵到处放火,还把名刹实相寺给烧掉了。不过这一切都于事无补,今川大军还是在十二日顺利地从骏府开拔了。信长只得退回本城尾张清洲,另谋对策。
东海道既是行政区划名称,也是由此行政区划直通京都的大路名称。这条大路由东往西,从三河国延伸入尾张国,从中岛砦的西面折而向北,通过鸣海城和丹下砦的东面再指向热田神社。此外,在这一段东海道的北方还有一条大路,即镰仓街道,经过善照寺砦的北面,在丹下砦附近和东海道相汇合。今川义元为了增援大高城,从沓挂城出来以后就沿东海道折向西南,在桶狭间附近转向西北,如果他走北面镰仓街道的话,则可以更为近便地杀到鸣海城下——他会走哪一条路,相信信长刚从清洲城出阵的时候,是猜测不到的。
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甲、骏、相三国同盟。
尾张军杀了过来,两城守将匆忙向骏府求救,正好今川义元也认为时机成熟了,于是点集领内各路兵马,并盟友武田氏和北条氏的小股援军,浩浩荡荡离开骏府,杀向尾张而去。不过,尾张国对于他来说只是横在进攻路上的一块小石头而已,他认为自己将能轻松地踢开小石头,进而长驱直入,前往京都去掌控整个天下。
据今人实地考证,信长并没有去过热田神社,而只是来到过热田分社上知我麻神社(在今名古屋市热田区)附近,此时陆续集结到他身边的,应该不过区区千人。他在此地向南方眺望,看到起自大高城附近的激战硝烟,于是匆匆南下增援。所有可信度较高的史料中,都没有他在热田神社祈愿得吉的记载。
当然,在乱世中所谓的“大义名分”,只是一个出兵的藉口而已,即便没有任何藉口,该打的仗一样要打,今川义元才不会过于理会世间的善恶评价呢,否则他就不会成为一代枭雄。信长知道,最终还是要靠实力来说话,有兵有粮就有道理,所以他匆忙派兵进攻鸣海和大高两城,想要先发制人,堵住义元西进的通路。
小濑甫庵出生于永禄七年(1564年),也就是说在桶狭间合战后的四年以后,所以他不太可能得到此战的第一手资料。而相对的,《信长公记》的作者太田牛一则生于大永七年(1527年),比信长大七岁,很早就侍奉信长,担任“弓众”也就是弓箭武士,他很有可能亲身参加了桶狭间合战。根据太田牛一的记述,藤本正行提出桶狭间合战,织田信长用的是正攻法,而非奇袭。
尾张国的基本形状,好象是一个左右倒转的逗号(,),这个逗号弯向东方的那一小勾被称为“智多半岛”,大部分属智多郡管辖,北端则属于爱智郡。今川义元通过招降山口教继,把智多郡北部和爱智郡东南部的大片领地攫入掌中,合并称为“山田郡”。
「智慧之镜」
丸根砦在大高城东面,鹫津砦在大高城东北面,只要攻克这两座砦子,即可切断南方正光寺、向山等三砦与织田氏统治中心的联系,智多半岛可不战而下。应该承认,义元的目光是很敏锐的,这一战略制定得相当准确并且稳妥。
又岂有不灭之理?”
其实织田方将领中,颇有不少人被今川大军吓破了胆,因为今川方号称出动了两万五千大军,而织田信长此刻搜集领内可战之兵也到不了五千,以一对五,这场仗是很难打的。当然,发动十六岁到六十岁的农民全都扛着竹枪上阵,或许也能凑出上万人来,这在战国时代不乏先例,但用这些农民去对抗骏、远、三三国大军——既然敢于发动远征,今川军当然多为能征惯战之士,而不会有多少没经验、恋土地的老弱农民夹杂在其中——恐怕胜算反而会变得更低吧。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信长从豪族梁田出羽守政纲处得到了宝贵的情报:原来今川义元因为身体肥胖,并且上身长、下身短,所以不能骑马,改为坐轿领兵,本队五千人行动迟缓;当日午间,义元行至田乐狭间,在此停了下来。
此时,集结丹下、善照寺、中岛等砦兵马,织田军应该超过了两千,其间从近距离通过鸣海城东,而鸣海城守将冈部元信竟然不闻不问,实在是件奇怪的事情。因此后人猜测,信长应该会派出两三百人前往牵制鸣海城内的今川军。
永禄三年(1560年)五月十九日凌晨,今川军先锋部队向围攻大高城的织田军发动了突击。鹫津砦方面,朝比奈泰朝等对织田玄蕃秀敏和饭尾近江守定宗父子所率的五百人,丸根砦方面,松平元康对佐久间盛重所率四百人。今川方占有绝对优势。
今川义元的本领是骏河国,主城在骏府,后来他吞并了远江国和三河国,则周边可接触得到的较大势力,只有相模北条氏、甲斐武田氏、美浓斋藤氏和尾张织田氏了。今川、武田和北条三家曾经长年鏖战,胜负难决,到了天文二十一年(1551年),也就是织田信秀去世的当年,义元将女儿嫁给甲斐大名武田信玄的嫡长子义信,甲、骏两国结为姻亲。两年后(1553年),在军师太原雪斋的谋划下,武田信玄把女儿嫁给相模大名北条氏康的嫡长子氏政,同时氏康也把女儿嫁给今川义元的嫡长子氏真,大家罗圈婚配,结为牢不可破的同盟。
「桶狭间的真相」
就在当日晚间,镇守丸根砦的织田方将领佐久间盛重派快马传递消息到清洲,报告说:“我军刚刚挫败了今川军向大高城运送兵粮的行动,但估计今川大军将在明日早晨向我发起总攻。”因应这一最新情况,信长召集诸将开会商讨对策。
一度生存者,
传统认为的桶狭间合战,过程是这样的——
织田信秀去世以前,尾张国的东部地区就有很多土地落在了今川氏手中。等到信秀一咽气,今川义元立刻诱使智多郡鸣海城主山口左马助教继脱离织田氏的掌握,倒向自己一边。同时,他还通过海路联络伊势国诸割据势力,侵占了尾张国西南部的小片领主,修筑鲤付等城砦来防御和统治。
「桶狭间的奇袭」
主将既死,今川军遂全面崩溃,连毫发无损的前军朝比奈泰朝等人也匆匆退出尾张,逃回三河。这就是日本历史上以寡破众的最著名战役之一:桶狭间合战。织田信长一战杀死了有夺取天下实力的今川义元,威名响彻整个日本!
与下天【指佛教神话中天界的最低一层,据说那里的一昼夜,等同于人世的五十年。】相比,
那是当时流行的一种名为幸若舞的曲艺中的一折,叫做《敦盛》,主题为感叹人生的短促,以及世事的无常。传说在四百年前源平两氏的争霸战中,名将源义经奇袭一之谷,大败平氏的兵马,源氏将领熊谷直实策马追赶逃往海边战船的残敌,远远看到一将装束华丽,就高喊道:“临阵脱逃,不感到羞耻吗?何不回头与我对战!”那将闻言,果然驳马回到岸上,舞刀来战,但却被熊谷直实轻易地就击落马下。
然而此时,那两个砦子已经尽数陷落了。经过约六、七个小时的激战,织田秀敏、佐久间盛重等将全都战死,今川方原大高城守将鹈殿长照进驻丸根砦,朝比奈泰朝则守卫鹫津砦,松平元康所部开入大高城休整。此时今川先锋军占有地利,有军三千,信长如果仓促前来的话,很可能遭到惨败,甚至全军覆没。
五月十八日,今川义元本队进入尾张国东境附近的沓挂城,再次集合诸将,召开军事会议。在仔细分析了形势以后,他命令先锋部队兵分两路,以松平元康率一千人进攻丸根砦,以朝比奈泰朝和井伊直盛率两千人攻鹫津砦,以解大高城之围。
「序战」
接着,信长南下来到水野带刀忠光和山口守孝把守的丹下砦,再到佐久间信盛把守的善照寺砦——这两砦都是为了进攻今川方的鸣海城而修筑的。他命令两将放弃砦子,带领部下全数跟上,然后继续向南驰去,似乎准备弛援丸根和鹫津两砦。
山口教继的叛变是在天文二十年(1551年)三月,也就是织田信秀去世的当月。信秀没有另外指定继承人,国内豪族大多不看好那个“尾张的大傻瓜”,则教继故主一死就背叛新主,也是可以理解的吧。织田信长因为山口教继的叛变大为恼火,就于次年(1552年)四月领兵征伐,双方对战于三山赤塚。